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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8#
发表于 2013-7-19 12: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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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直,没有睡觉开空调的习惯。夜半,偶会热醒。迷迷糊糊间,竟嘟囔:“奶奶,蒲扇呢?”略一愣神,便立即惊怵而坐。
奶奶,蒲扇呢?这句话是儿时的口头禅。那时夏天,人人摇着一把蒲扇,走东家窜西家。这把蒲扇可遮阳挡雨,可驱赶蚊蝇扇风纳凉,简直就是农家夏季一宝。当然我是不要它的。睡觉的时候,奶奶自会提着蒲扇,颠着小脚,一路摇来。先替我赶走帐里的蚊子,再歪靠在我床头,一边为我摇着蒲扇,哼哼唧唧一些不成曲调的东西,或者絮叨些陈芝麻烂谷子,也算是别样的催眠曲吧。我就在奶奶嘎吱嘎吱的蒲扇声里,很快呼呼大睡。一般都会一觉呼到天亮。有时,夜里实在闷热,也会惊醒,嘟囔一声:“奶奶,蒲扇呢?”奶奶立即又嘎吱嘎吱地摇起蒲扇来。不知道奶奶是什么时间睡觉的,反正一整夜,无论何时,只要我吱声,奶奶总是立即应声而摇扇。
在那个没有电扇,更别说空调的年代,邻居小伙伴们喜欢跟大人们一起拖着一张凉席到大场上睡觉,而我,只能裹在奶奶蒲扇摇出的风里入眠。奶奶的理由是,小姑娘家的,不要乱跑。为了这个理由,她白天劳作,夜里还要为我扇风。不知我那时是否带着不能去大场上疯狂的懊恼而故意劳烦她,一整夜,总要醒几次,只要醒来就喊热死了。奶奶从不厌烦,到后来连睡着了还能够不停地摇扇,真不知道这样的功夫是如何炼成的。有时夜半醒来,看着奶奶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打着呼噜,便恶作剧起来,悄悄从她掌中抽了蒲扇,剩下奶奶半握的空拳在来回有节奏地晃动,忍不住掩嘴嗤嗤窃笑。
这一切,过去三十年了,奶奶坟头早已杂草深深。奶奶的坟就在村西一片荒地里,荒地依着一渠。渠堤上全是树。树的影子倒映在水面,渠水越发清清朗朗,就像少女的额头,光光亮亮,偶尔,也会皱起来,再过一会又好了。就这么不声不响地,路过我们村,向远方流去。奶奶活着的时候,我是爱去那里玩的。一群野小子疯丫头顺着堤往前跑,要到天擦黑才回返,那时是捉蜻蜓的绝佳时机。蜻蜓落在树叶上开始睡觉了,你只需悄悄地凑上去,靠近它舒展的翅膀,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捏,它就成你的掌中物了,连挣扎都不会。黄色最普遍,翠青的次之,血红色与黑色是少见的,且非常机灵,白天,任凭你招数用尽也捉不到,只有此时,才可能收入囊中,放到蚊帐吃蚊子。常常再起床时发现已经被压得扁扁地贴在席子上或裹在帐角,也有时粘在光溜溜的后背上。
捏蜻蜓要静心的。好多次在我屏气宁息朝向某只蜻蜓的时候,奶奶会突然出现,用她手里的蒲扇啪地一下打过来,蜻蜓立即飞走,剩下树枝在风里摇摆,还有我气鼓鼓的嘴巴直吐粗气。一把夺过扇子扔在地上。奶奶骂一声“死丫头”然后弯腰一边捡扇子一边叨咕。我只顾气呼呼朝前走,扔下小脚奶奶呼哧呼哧地边跑边喊,你不能慢点走,想跌死我啊!
最解恨的是中午,一吃过饭奶奶便压着我睡午觉,却任凭哥哥泥鳅般到处滑,我岂能甘心?先乖乖地躺在奶奶身边,她一边为我扇风一边睡。待扇子的嘎吱嘎吱的节奏开始缓下来的时候,我即轻手轻脚翻身起床,运气好的时候等她一觉醒来才发现,那时我早跑得没影子了。有一回运气不佳,我刚下床奶奶便一骨碌坐起,好在我溜得快,她一伸手没抓着,也紧跟着下了床。她包裹过的三寸小脚怎么撵得上我?我撒丫子朝前奔,留她在后面追着喊。我跑到门前池塘边,一扭头见奶奶就要追上了,“噗通”下了河,一个猛子扎了很远,从水里湿淋淋地摇晃一下脑袋,抹一把眼睛,看着奶奶站在河沿上一边跺脚一边拿蒲扇指着我。真佩服她慌乱中竟还把蒲扇捏在手里。我憨皮厚脸冲着她做个鬼脸,再看着她无奈地转身离去,胜利的喜悦漾满了整个水塘。其实那是我第一次下河。后来跟奶奶开玩笑,说她逼我学会了狗刨,奶奶咧着没牙的嘴,拧我胳膊一把,骂一句:“小没良心的。”又自顾一边做着手里的活计一边呵呵地笑。
整个夏季,在奶奶的蒲扇里摇啊摇。流火七月,不缺日光,不缺汗水,不缺燥闷。有了奶奶这把蒲扇,无端清凉了许多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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